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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晓灵:无声飞驰的光影(一)(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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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时间控制我们,在故事里,我们控制时间,爱飞驰到哪个空间,就是哪个空间

,这解释了为什么你爱听故事而我爱说故事。」收音机播放着改编自亦舒的《阿修罗》广播剧。

听到这句话后,晓灵罕有地放下手中的胶花,用数分鐘来消化含义。她真希望拥有有爱飞驰到哪个空间就是哪个空间的能力。如果此刻有神灵怜悯她,赐予她这个,她必定随即跳进学校,每天与伙伴学习知识,毕业后当一个白领,每天与打字机为伴,下班后与朋友游逛中环,她不要再与胶花为伴了。她很妒忌电影《超人》的主角能力,他轻易飞到外太空,绕着地球反方向飞行来逆转时间来救回死去的女朋友。只有在虚构的世界才能任意转移空间,穿梭时间。亦舒果真是,,我们只能困在生活,人还大胆地说自己是万物之灵,但连时间也能任意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中,一生被世界的某个神,或是宇宙的定律操控。说到底,她只是世界万物的一颗棋子。

在云云作家中,亦舒的作品最得她欢心,以老嫗能解的文字来形容错糅的情感往往直接触动她青春敏感的心弦。晓灵光听就能分辨文笔好坏,这是她的天赋。她不谐文字,不会说故事,偏最喜欢听故事。

在渔船生活的日子,一家人最常做的消遣活动就是看电视。晓灵、大哥、三妹和四弟在晚上总会伏在船顶,光明正大地窥望邻居的电视机。那时妇孺皆知的节目是《欢乐今宵》,晓灵仍一清二楚地记得其中一节短剧《大乡里》讲述的情节。奸人坚向卢海鹏饰演的黄飞鸿求助,奸人坚说自己被捞松佬打。饰演上海佬的李连杰上门算账,卢海鹏指自己常听粤剧,普通话与官话差不多,于是一脸正经地说了堆外星话,李连杰怔怔地望住卢海鹏。晓灵顷刻捧腹大笑,笑声任海风吹拂至陆上,如同她的人在后来。现在回想,晓灵也不明白有什么好笑的。但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现自己会笑得噙泪,原来她有开心的资格。

但后来不知道是电费加价,还是邻居更改了作息时间,他们总在晓灵等人伏在船顶后不久关机。起初她还能看一整集《欢乐今宵》,一个月后就只看到第三节,邻居家的爸爸便关机,继而头也不回地步进船舱。再下一个月,她只看到两节、然后一节、继续只看到广告,直至最后一个月的全黑荧幕。晓灵最初还会等他们开电视,后来也没有耐性等下去,索性回船舱听收音机罢了。然而当晓灵全家人离开船顶后不久,卢海鹏宏亮的声线隐隐地从旁边船隻传过来,一阵又一阵欢声填满耳朵。父母此后与邻居几近没有任何联系,连碰面也没有互相示好,年深月久建立的良好邻里关係在不知不觉间悄悄溃堤。

他们没法蹭电视看,收音机成最后救赎。电台主持的声音犹如神圣的梵音,把晓灵从刻板苦涩的生活须臾抽离。每每听到电台的旅游节目主持在谈论巴黎咖啡店的法式草莓蛋糕有多软绵,伦敦的海德公园景色有多怡人,抑或在晓灵出海捕鱼,映入眼帘的是漫无边际的大海时,她明晰自己的世界被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套住了。她的人生从某一刻开始,不动声色且别无选择下,晓灵注定拥抱着连看电视也需胁肩低眉的命运。世界很大,她很渺小,渺小得她养成了用交叉双臂的睡姿,生怕若不把自己裹紧着,便会被这股力量生吞。

广播剧来到,晓灵认为吴珉珉与张沼平注定无法修成正果的,张沼平的心根本不在她身上。两人相遇只是为了成就一段孽缘,晓灵猜想吴珉珉最终还是会与一直守在身边的梁永燊渡过馀生,故事必定是这样写下去,毕竟梁永燊是个好人,好人理应在故事的世界配有好的结局。

「为什么停手?做快一点!」妈妈大力拍了晓灵的手背,她乍然从虚幻的泡影中回神。

水上人的生活来到陆上如故地沉闷。半年前,晓灵一家搬到大埔的公共屋邨居住,正式成为从前羡慕不已的街上人。但即使「登陆」,晓灵平常依然没什么娱乐,下午六时下班回家,吃过晚饭,洗完澡后便一边听电台节目,一边帮妈妈把塑胶花插在篮子上。虽然整天在工厂为牛仔裤摺脚疲惫不已,但家境不好,身为长女必须为家庭付出,牺牲休息的时间来赚钱。一家人在一晚能插上三、四打胶花,每一打大概能赚到一元。在工厂一天工作八小时才赚上四元,单靠痴胶花多赚一元足够让妈妈买油条白粥当明天的早饭了。

广播剧不只是打发时间的好工具,在恐惧时它更有平心定气之用。晓灵在客厅默不作声地把假花一枝又一枝插在篮子上,眼不时游走在窗外。她以往在艇上生活,在夏天不时打石湖(水上人方言,意指狂风雷雨),雨水打在船板上啪啪作响。船身被麻绳拉住,不会过于摇曳。但恐惧就是油然而生,且没有放过她的意向。晓灵想起有一次下雨的前夕,她和妈妈乘着舢板回岸,一个巨型漏斗从天空延伸至海面,毫无徵兆地在眼前一公里左右奔驰,原本平静的海面涌起骇浪。四周马毛蝟磔,晓灵的眼皮与强风搏斗下勉强撑开窄小缝隙,瞥见一艘艇仔弹指间被捲入漩涡。她和妈妈无间断地反覆按着摩打的啟动键,疯狂似的转着方向盘,用尽力气踩油门。摩打冒出黑烟,船隻疾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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